气味，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

 

——电影《香水》评论

 

       生之如味袭来,死之如味消散.一切杳无痕迹。这是一部让人看完后，久久沉浸在感觉回味之中不能言表的电影。

       气味，存在与消散，象征着生命的生与死，是影片贯穿始终的主题。气味的臭与香，象征着男主人翁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内心世界分裂的两极，即魔鬼与天使、地狱与天堂。

       影片一开始，呈现十八世纪的巴黎，弥漫着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臭气景象。这些弥散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臭气，以肮脏的巴黎街道、肮脏的市民，逛着腐烂臭肉、鱼杂血腥内脏、呕吐物、老鼠蛆虫出入的鱼贩集市来呈现。这样的场景冲击着观众的视角，能迅速刺激起你嗅觉的感官反应，似乎你也嗅到了看不见的气味。接着，母亲以那样的方式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只见母亲用剖鱼刀割断了与婴儿连接的脐带，然后一脚踹到废弃的腥杂残物堆里，如同鱼肠一样的被遗弃。

       呼吸预示着生命的存活，呼吸带动心脏咚咚地跳动，哭声是婴儿寻求生存的唯一武器，臭气让格雷诺耶感到从母体出来后进入了一个与气味联结的恐怖世界，格雷诺耶的生命伴随着母亲的绞刑而开始，气味成了与其他生物发生“关系”的唯一链接。人是关系的动物，没有关系人无法生存。气味——充斥着格雷诺耶出生和存在，看不见、触不到、抓不住，如果不把气味收藏，也就无法证明格雷诺耶的存在，因为这触到人存在的本质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

       我们看到，格雷诺耶可以通过气味来判断距离，分辨物体，寻找联系，满足需要。还在婴儿时的他就可对其他大孩子伸过的手指头有力地抓住，魔鬼般式地吸嗅；5岁时可以躲避大孩子朝他扔过来的击物；他开口说话时也只与物体发生联系，以他的想像命名：“温柔的木头；草，温柔的草；石头，温暖的石头，冰冷的水……”直到有一天，一种特殊的气味，女人的体味，激活了他婴儿期幻想中好客体的感觉联系，温暖芳香、泌入心肺、舒服美妙……美丽姑娘的体味进入了他的嗅觉器官，这种气味让他情不自尽、神魂颠倒、眩晕痴迷、欲罢不能。当他无意中杀死了女孩之后，他在女子胸部、乳房、头发、脚及全身尽情吸嗅，似婴儿般贪婪吸吮母亲的乳汁一样。

       当晚，格雷诺耶无法入睡，那女孩醉人的气息突然让他意识到，为什么自己那般苦苦地狂野地挣扎求生，他原本悲惨的生活有了意义、目标，有了更高的使命，他必须学会如何保藏气味，这样，他才再也不会遗失这种超凡之美。这超凡之美正是格雷诺耶幻想的好母亲的替代。体味是母亲的象征，收藏体味似乎预示着拥有母亲，完全占有母亲，不然无法证明我是谁？

       在生命最初的时候（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婴儿还不能与他人（养育者或客体）产生互动，而只是与他人的某部分——乳房、手、脚、一束头发、气味等发生联系，现代精神分析客体关系理论把“他人的某部分”描述为“部分客体”。在正常发展的情况下，部分客体会被整体客体、即一个完整的他人所取代。若与部分客体的关系持续进入成年期，如对气味表现出过度的持续兴趣，这种“兴趣”代表的就是生命早期阶段的一种无害残留。

       这种部分客体之所以残留至成人，是在生命的早期阶段，部分客体是与快乐、满足或存在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如果这种兴趣开始控制个体的人际关系存在时，它们就可能变成“物恋”的对象，如恋足、恋发、恋手绢、恋气味等。对身体某个部位或某物的强迫性迷恋代表了这样一些情形，即在这些情形下部分客体关系开始成为首选，甚至有些时候替代了整体客体关系。

       回到电影男主人翁格雷诺耶，婴儿的他出生的第一个客体是被遗弃在鱼杂血腥物上的臭气味，也许还在母亲子宫里就已获得的“胎教”。呼吸表明着他的存活，呼吸也预示着不能拒绝气味，并且是死亡的气味。为让自己活下来，格雷诺耶的生命在“创造与毁灭之间而神秘的内在斗争”下进行着、挣扎着，这种神秘的内在斗争让他要尽其最大能量捕捉、幻想出温暖的、芳香的、好的客体；而把破坏性的、恶臭的、令人不舒服的坏客体分裂出去，仍出内心世界。

       要生存下去，必须发展链接这种关系的强大能量，此时，这个生命力如同病菌一样顽强的婴儿，开始了自己特殊的成长历程，在气味世界里不断地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存在及价值，一个发达的魔鬼般鼻子，一个超常嗅觉的万能之神，一个探索气味乌托邦之子诞生了。气味被赋予了他生命全部的意义。追逐气味的兴趣，一方面驱使他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获得超凡的香水制作才能；而另一方面使其人格结构一直停留在感受气味的婴孩时代，导致强迫性重复地杀害女子而只为保存她们的体味。

       当儿童世界被语言充满之前，它的显著特征就是——感受。一个人只有感觉的世界，可能就是一个非理性的世界。

       这部电影给我的最大感受是，比以往任何一部片子让我难以语表观后的感受。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是：电影呈现的男主人翁这些感觉的情绪体验，处于婴幼儿成长的“前语言阶段”，正因为它是感觉的东西，其情绪反应也就是非理性的，行为是非理性的，杀人是非理性的……而这些行为反应是与一些早期事件联系在一起的，以至于它们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所以我们看到，这部电影最大的特点就是语言对话非常少，讲到男主角时，多用画外音，暗合了气味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没有办法用语言来描述。还有视角上的冲击，美与丑的对比，当香水散发出沁人肺腑的迷幻气味时，影片的整个画面就出现阳光灿烂的美丽景色，满山遍野盛开的鲜花；就是每个被杀害的女子，其死后的姿势都非常优美，如同一副油画。当然还有不能不说的听觉上的感受，制作香水的过程犹如一个仪式，在每一次香水基调的配制中，总是伴随着高亢飘逸的天籁之声，仿佛伴奏于香水制作的前调、中调和后调，飘然散发着的香味余韵袅绕，象征着香水芳香浓郁萦绕不散，似乎世间的人都以为进入了天堂。

       格雷诺耶唯一的关系就是气味，当他留住人体的气味，而最终气味不能给他最渴望的爱，一个没有正常人之间的爱与被爱，没有一个现实的关系可以维系，生命也就没有了意义。最终，他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一个一开始就被遗弃的生命。一个悲剧性人物，上演了一个悲剧故事。

生之如味袭来,死之如味消散.一切杳无痕迹。

 

活动日期：2007年6月16日                                        漆平